2月25日，张朝阳带领搜狐员工在奥森公园进行20公里跑。受访者供图

搜狐创始人、董事局主席张朝阳。受访者供图

“sugar Molecule”、“蛋白质糖化”，2018年大年初十，张朝阳带领搜狐员工在奥森进行20公里跑。张朝阳一边跑步一边跟身边员工讲述身体在跑步过程中的变化和原理，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握身体自身的节奏，调整步幅和频率，以及蓄势之后进行加速度。

在搜狐20岁生日来临之际，张朝阳处于紧张的工作状态中，无论跑步、直播、做饭，他都会溯源找出这一领域的术语，就像他讲人工智能时会脱口而出Feature engineering(特征构建)一样，他喜欢从源头机理去分析事物。

就在搜狐20岁生日后的第三天，2月28日爱奇艺正式宣布在美IPO，百度持股近70%，融资目标15亿美元，略多于搜狐市值。截至3月7日，搜狐在美市值为14.51亿美元。新浪市值为86.45亿美元，网易的市值为394.7亿美元。

多次表示要重新回到互联网舞台中央的张朝阳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复盘搜狐20年得失，并对管理进行反思。他表示在下半场的竞争中将押注信息流业务，希望做超出今日头条模式的创新，未来打通搜狐与搜狗的人工智能业务。周鸿祎曾说，张朝阳是个好人，太nice，没打出战斗力。这场仗，“好人”张朝阳能赢吗?

搜狐的黄金十年埋下隐患

张朝阳说，搜狐成长史就是半部中国互联网史。

1995年，张朝阳率先起跑，是最早一批国内的互联网海归创业者。1995年他创立了爱特信，1998年开始做门户网站，取名搜狐。搜狐和网易、新浪一起开创了中国互联网的门户时代。

张朝阳是那个时代的互联网大佬，多家媒体报道称，他曾招募过当时还在硅谷打工的百度创始人李彦宏，后来未果。腾讯创始人马化腾也是因为听了张朝阳演讲，备受启发而做了QQ的前身OICQ。与此同时，阿里巴巴的创始人马云则在北京遭遇了两次创业失败。

创建门户网站、做导航，加之早年的几轮融资成功，这奠定了搜狐良好的开端。2002年，搜狐成立游戏事业部，这是后来畅游的前身。2003年，搜狐成为国内第一家盈利的互联网公司。2004年8月，搜狐成立子公司搜狗，主营搜索、输入法和浏览器业务。

2008年，搜狐成为北京奥运会互联网内容服务赞助商，“看奥运、上搜狐”使搜狐曝光度大增。也是在这一年，搜狐的业绩超过了新浪。张朝阳由此迎来了搜狐的黄金时代。

不过在营销、品牌上的成功，让张朝阳忽视对于产品的专注，他没有站在技术产品一线，错过了一些机会。

在张朝阳看来，他很早意识到导航的重要，搜狐最早做出互联网广告、门户模式，但他始终是社区的信仰者，因此搜狐一上市就收购了ChinaRen，因为公司对产品和技术的重视不够，导致ChinaRen在搜狐门下没有发展好，那是中国最成功的第一个社区。

尽管张朝阳意识到搜索、导航的重要，并成立了搜狗从事搜索业务，但当时搜狐门户网站的首页流量都给了百度。

“好人”张朝阳反思企业文化

张朝阳心头有两大遗憾：除了搜索外，他还是社交网络的信仰者，但错失了社交网络的机会。这两个机会的错失，给搜狐后来发展埋下隐患。

张朝阳曾通过搜狐“白社会”来进行社交领域的布局。因为张朝阳的前瞻眼光，搜狐在门户中率先推出SNS产品。2008年12月，白社会确定为搜狐SNS内部研发代号，2009年5月23日白社会开始内测邀请。

然而，微博的崛起却打得搜狐白社会措手不及。

竞争延续到2010年。新浪凭借微博先发制人，落后半拍的张朝阳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的宣言高调入场，亲自出马组建团队做对标产品。

据门户网站时期在搜狐和新浪两家公司工作过的一名员工向新京报记者讲述，新浪微博的拉人方式更加“野蛮生长”：直接帮名人注册好微博，再将用户名和密码发给对方;而搜狐似乎偏温和。最终，作为后来者的搜狐微博没能实现逆袭。

“很遗憾搜狐的SNS没做起来，只好借新浪微博发点声音”，张朝阳在2015年1月注册了新浪微博账号，承认搜狐的SNS失败。

在上述员工看来，新浪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奖惩分明;搜狐虽然名义上也有同样的制度，但基本没有员工真的被罚。员工们都认为，张朝阳是个“好人”。

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宽松的环境并不一定利于激发斗志。“这种文化往好说是宽容，说不好是松散，过去要求比较低。”张朝阳后来评价道。

2013年，北京互联网大会上，360董事长周鸿祎表示，“张朝阳是海归中最早回来创业的，比较善良”，周鸿祎认为张朝阳在搜索大战时打得太nice，没有打出战斗力和市场。

搜狐如何重返巅峰?

如今的互联网格局已是BAT三巨头的天下。李彦宏、马化腾、马云已从当年的后辈成长为当前的互联网领军人物。

与当年不同，如今中国互联网格局呈现技术与资本的双寡头之势，在搜狐的新闻、游戏、视频、搜狗四大核心业务领域，要么有BAT重兵布阵，要么有BAT资本在后支撑。三巨头已经在互联网行业内成长为参天巨树。搜狐在这些领域与之竞争，往往会在“烧钱大战”中落于下风。

最明显的是搜狐视频。搜狐视频靠最早推出美剧在视频领域一骑绝尘，领先其他竞争者几个身位。不过在随后的视频大战中，张朝阳的原部下古永锵、龚宇出走创办优酷网、爱奇艺。到目前，爱奇艺背后站着百度，优酷土豆背后是阿里巴巴，腾讯视频更是不差钱。在水涨船高的版权大战中，搜狐视频逐步退出一线大剧的争夺。

目前，BAT在互联网各个领域均已经布局大量生态系统，并依靠庞大的财力野蛮生长。在外界看来，搜狐已经没有了与之进行系统性对抗的机会。

不过张朝阳有自己的倔强。他表示，无论搜狐视频还是搜狐集团，都会坚持独立发展。

虽然错过搜索引擎，错过社交网络。所幸，张朝阳抓住了搜狗输入法的机遇，输入法也是最早的大数据应用。以前紫光、微软输入都是根植于独立数据库，PC端的输入能不能跟搜索引擎结合，也就是用搜索引擎的数据来研究、计算用户输入拼音最可能指哪件事情。搜狗输入法的成功是搜狐抓住的最大机会。

此外，张朝阳依然看好信息流，希望狐友在社交上能有爆发。下一步会把搜狐新闻、搜狐新闻资讯版、搜狗逐步打通，与内容资源进行整合。不过即便如张朝阳所料，搜狐完成了文化的革新、自身的突围，在信息流领域难免与今日头条、其他新闻客户端有一场硬仗。

在张朝阳看来，随着新一轮的技术进步，AI、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应用，在信息流包括视频和直播等方面，还是有很多机会。

热衷于马拉松的张朝阳，他信仰的是坚持。

■ 对话

张朝阳：不只把竞争对手熬死，要真的爆发

活着活着竞争对手可能就没了

新京报：你遗憾错过社交网络的机会，500多天来你坚持每天做千帆直播，这和想做社交的战略有关联吗?

张朝阳：直播是我个人兴趣爱好，跟公司无关。起初做千帆直播是因为我希望提升我的英文，我也希望每天早晨跟人说话，我有一种告知的欲望。这是我个人的兴趣。经过500天，进步确实不错，做着做着，提升了搜狐国际新闻的质量，对千帆直播也有好处。

我们已经进入个人直播时代。朋友圈晒跑步、直播，并不是虚荣心驱使，我们已经进入个性化表达时代。

新京报：那你觉得搜狐的直播在众多直播中是什么样的位置?

张朝阳：他是一个中不溜。早年是YY做起来，然后映客起来，搜狐千帆直播也起来，后来西瓜视频突然崛起，用答题方式。千帆直播也在创新，准备打造24小时直播电视台。千帆直播要继续做下去。只要我们不死，熬也要把竞争对手熬下去。搜狐，包括千帆直播都要熬下去，同时不断创新。

新京报：熬下去，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张朝阳：首先，公司不要死去，公司要活着，活着活着你就发现你的竞争对手可能已经没有了。就像搜狗，那么多搜索引擎突然走着走着发现最后就只剩下百度和搜狗了，别人都好像不怎么做了。所以，我觉得活下去很重要，董事会、现金流、业务模式不会陷入一些不好的事件，不会像乐视或者其他公司那样陷入危机。

其次我们尽力改革，要强调工程师文化和创新，来产生爆发力。活着还不行，不只是要把竞争对手熬死，而且你真的要爆发。爆发要有执行力。接下来要有产品的创新。产品的创新在远观者看来往往是突然有个特牛特酷的应用爆发了，但不是的，实际是一个打磨再打磨、真的把产品做到极致的过程，让用户真的用到心里面去了，最后突然某一天用户突然爆发了。

社交领域搜狐还有机会

新京报：搜狐这么多的产品里你觉得哪一个有望成为爆款?

张朝阳：其实现在团队到位之后，我们的两款新闻客户端都还不错，一个是搜狐新闻，一个是搜狐新闻资讯版。包括狐友也希望打造成爆款。

新京报：现在用户很多时间都被今日头条等APP所占据，后者也会砸钱做视频，占据用户时长。怎样做一个不同的产品，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争夺过来?

张朝阳：中国还有大量的人需要资讯，竞争远远没有结束，所以我们还是有机会的。APP跟社交网络不太一样，不是赢家通吃，而且社交网络后来我发现也不是赢家通吃。大家用微信用一段时间会有点烦，很多人也会需要别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还是有机会的。

新京报：在你看来社交网络还有哪些机会?

张朝阳：我们重视C端，还在酝酿中。仔细打磨狐友。还在闭门造车。

确保搜狐新闻可信、靠谱

新京报：现在搜狐的视频、新闻客户端在排名上不太靠前，你怎么评价这些产品?

张朝阳：做得不够好，我们2018年发力让它朝前跑。比如我们期待信息流做得更好，现在有向好的苗头了，比较有信心。还有希望狐友社交网络产品有所爆发。

新京报：无论信息流还是广告行业都在发生裂变，比如今日头条拿走百度很多广告，你们的获客方式是怎么样的?

张朝阳：在竞争中，以前可能大家会觉得，竞争对手做到极致了，做得很好了，我们已经做得够好了，怎么还拿不到广告。现在发现不是的。其实大家都做得不够好，只不过有一家做得稍微好一些就拿到很大的市场份额。所以有很大的空间可改善。

新京报：搜狐的算法和今日头条有什么区别?

张朝阳：大家都有算法，但算法是不同的。我们可能不追求让用户在这里花多长时间，我们还是靠搜狐新闻背书，提供有质量、靠谱的新闻。确保搜狐上的新闻是可信、靠谱、高质量，加上对AI技术的应用，让机器越来越聪明，去做特征构建，我们对一篇文章的难易程度、可信度、观点以及其他纬度上进行智能识别，突出搜狐新闻的属性。

管理就是撕破脸皮别不好意思

新京报：外界都说“好人张朝阳”，你自己怎么看?

张朝阳：我以前可能要求的不太高，现在要求高了。

新京报：要求高体现在哪里?KPI考评还是你对业务极致的追求?

张朝阳：两个都是。产品开发上的低级错误不能容忍，会有惩罚。比如说没有进取、没有新的想法，一些重要的措施想不到。我自己首先要做得smart，我要变聪明，我要在第一线想很多细致的问题，要求团队也必须去理解，要smart(聪明)，不能stupid(愚蠢)。要认识到工作是很重要的，工作是很认真的事情，完成不了或者没有好的想法是一种耻辱，要建立这样一种文化，而不是干好干坏都一样。

新京报：怎么去落实?

张朝阳：以前都是正向奖励，干好了提升，给奖金、期权，以前不注重惩罚，现在注重惩罚。对于干不好的人进行惩罚实际是对干得好的人的一种奖励。现在干不好的人就得走人，比较严厉。

绝不后悔打击盗版

新京报：视频领域当年你呼吁打击盗版，现在版权价格这么高，你怎么看?

张朝阳：我们绝对不后悔打击盗版，中国因为打击盗版才有现在的产业的基石。很多国家因为盗版而导致相关产业无法发展。

版权价格高是市场竞争激烈的一个结果，BAT在电商等其他行业赚钱，愿意补贴视频行业，那也可以。演员、主创团队都赚了很多钱。这是正常的市场竞争。我之前说天价网络剧版权我们不玩了，去做自制剧，但并没有说版权价格高不好，我没有批评天价版权。

我要批评的是中国的演员明星精致利己主义比较重，有的明星从搜狐宣传出名，片酬特别高，但后来不跟我们玩了，现在躲着走，怕我们要他帮忙。

新京报：BAT三巨头之外的互联网公司怎么找准自己的站位?

张朝阳：其实改写历史的公司有很多。以苹果为例，苹果公司在1996年、1997年已经快被历史洗掉了，但谁也不知道它后来变得如此之伟大。所以说历史上有很多公司的发展都是一条曲线，都是在突然某一点(爆发)。最重要的还是从公司自身的角度进行变革，包括管理的变革、文化的变革。竞争当中最大的竞争力来自于自己。

新京报：没有收购腾讯，是你的遗憾吗?

张朝阳：如果收购，QQ可能也发展不起来。还是马化腾的风格让他们团队做大了，收购了也许是另外的格局。

新京报：方便分享下当时腾讯入股搜狗的时候持股比例是怎样确立的?

张朝阳：持股比例的话，我当时确实状态不太好。如果是现在的话，回过头来看，我可能不会让搜狗释放那么多股份给腾讯。但是目前基本上搜狗我们还是控股的，包括投票权各个方面。搜狗还是搜狐的公司。